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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九章 辞别 (第3/4页)
流民失所,衣食无落,至有父母卖儿鬻女,惨嚎声闻于道。” 张居正的科举生涯与千千万万学子比起来是无比幸运的。12岁考中秀才,13岁时就参加了乡试,却被乡试主考官、湖广巡抚顾璘以“恐过于顺利得意忘形而终无为,有意磨砺之”的名义黜落,这件事在老家荆州府引起了巨大的轰动,一时人人称颂。他虽然感念顾璘的拳拳之心,然而私心未尝不得意,自觉人生一片清辉,报效国家就在眼前。 记得自己在考试前写了一篇名为《题竹》的诗作:“绿遍潇湘外,疏林玉露寒。凤毛丛劲节,直上尽头竿。”凤毛一样的竹叶里一节节的竹子一个劲地往上窜,一直窜到高高的尽头,成为人们仰望的长竿。 怀着这样的意气,果然,三年之后他如愿中举,又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考上了进士。 新任翰林院编修的自己以为一腔抱负终有余地,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能大展宏图。为此,嘉靖二十八年,他上了《论时政疏》,首陈国朝“血气壅阏”之一病,继指“臃肿痿痹”之五病,犀利指出了大明的痼疾顽症,同时也系统阐述了他改革政治的主张。然而这封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奏疏石沉大海,不仅没有引起掌权者的重视,还被老师徐阶当着自己的面撕得粉粉碎。自此以后,无论他满眼看到的是政治腐败、军备松弛或是民不聊生,除例行章奏以外,自己没再上过一次奏疏。 后来自己借口养病,离开京师回到故乡江陵。休假一年中,他亲身接触农民,在乡间体会到了人民的辛劳、饥寒和痛苦。这一切不禁使他心有恻然,最终他还是返回了曾经深恶痛绝的地方。 徐阶的眼睛闭了一会就睁开了,他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痛斥时弊的热血青年了,三十年的政治生活早都把他的心打磨成了一块石头。 “叔大啊,国事烂成这个样子,你我现在都没有办法,唯一能做的是保全你自己。你的命可比我这把老骨头贵重多了。为师甚至都能想象二十年之后你在内阁呼风唤雨的样子,”徐阶眼里的期望使得他的眸子看起来熠熠生辉:“老夫不会看错的,你的才华,总有一天会显现于人;你的抱负,总有一天会实现的。要留此有用之身,执事而为。” “以前学生不理解您的苦心,可现在学生已经知道您的苦衷了;学生历尽疾苦,更坚定要扫清积弊改革现状,学生回来是为您分忧的……”张居正艰难地说道。 徐阶忍不住哈哈笑了:“……暂时还轮不上你为我分忧。内阁是老家伙们的天下,你就好好看着我们这把老骨头是怎么翻云覆雨玩弄权术的吧。你什么时候能在云波诡谲的局势里得逞所愿而且片叶不沾身,为师也就彻底放心了。不过现在——” 徐阶微微一笑,站到书桌旁拿起笔,三两下就画出了一个圆头圆脑的乌龟来。 一个大圆壳,背上的花纹看似杂乱无章,却好似蕴含着伏羲八卦的真意。圆圆扁扁的头上,两颗绿豆眼大小的眼睛,一张开了一条缝的嘴巴,四条将伸未伸的小短腿,一条高高翘起的小尾巴。 徐阶换了一支羊毫,在旁边写了一句话:沙滩一躺三年半,大浪来时我翻身! 张居正看到这句话的时候,才算真正被触动了。他久久地盯着这句话,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。 且说陈惇总算要离开京城回去苏州了,不过他还是规规矩矩去西苑门外给嘉靖帝磕了个头,算是告诉他自己要走了。 他如释重负地站起来,却没想到大门居然开了,矮冬瓜黄锦喘着气跑了过来。 “我说黄公公,”陈惇就道:“您有事,遣个手下人来就行了,何必亲自知会呢?” “还不是皇爷让我过来问你,”黄锦大喘气,好不容易才道:“你,啊这就走了?” “我已经在北京待了一个多月了,四书五经都生疏了,再不回去,夫子怕是能把我屁股打烂,”陈惇想起把烂屁股比作烂桃子的公主,心道我怎么也被这小丫头影响了:“……蒙公公照顾,将来再图报答。” 黄锦乐呵呵打量他:“报答什么的不要再提了,你走之前,就没什么要说的?” 陈惇就道:“唯陛下、娘娘恩典,永记在心。” 见黄锦挤眉弄眼,陈惇这才意识到——这家伙在问自己有什么心愿!难道嘉靖帝真的这么大方,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恩典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