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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章 端午 (第1/2页)
玉阶前,李芳对等候许久的徐阶道:“首辅大人奏对完了,陛下宣召您进去。” 徐阶轻轻一握李芳的袖子,低声道:“皇上心情怎么样?” 李芳并没有说话,神色却显然沉了一下,徐阶眼皮一跳,缓缓跟着他往大殿走去。 今日只有东南张经和赵文华的奏疏送抵,两人各执一词,两篇奏疏徐阶都看过,赵文华弹劾张经的所有罪名简直是无的放矢狗屁不通,在王江泾大捷这样的胜利面前,赵文华完全是垂死挣扎。皇上应该不会相信赵文华的说辞,而大捷在眼前,他怎么都应该高兴才是,但李芳给出皇上心情很差的讯息,只能和首辅严嵩的奏对有关系——他不知道在君前怎么为赵文华辩护了,对于这个命定的宿敌,他永远都不敢掉以轻心。 徐阶走进去,道:“臣徐阶拜见。” “次辅来了,”嘉靖帝道:“你最有发言权了,你是松江华亭人,老家那边来人,都是怎么看张经用兵的?” 这个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,徐阶是松江人不错,但在京城做官快二十年了,妻子和幼子在老家侍奉徐母,平常虽然常通家信,但他也不会去问张经在江南都干了什么—— 但这给了徐阶一个信息,皇帝对张经在江南的所作所为,并不满意,对这次大捷,也似乎心存怀疑。 张经用兵谨慎,也从没有谎报、冒功的事情,徐阶认为王江泾大捷是百分百可信的,何况战后依例都有监察御史核对战果,在这个上面谁也欺骗不了。但皇帝之所以怀疑张经,肯定和赵文华的奏疏有关。 “臣老母在松江,每日只知含饴弄孙,”徐阶道:“若有家信,则常嘱咐臣忠君报国,为陛下分忧,并不曾说过张经如何用兵,毕竟妇人怎知军事,臣请陛下恕罪。” “是吗,”嘉靖帝转向严嵩,“首辅说你们苏、松之人,都怨恨张经拖延战机,不肯出战,任由倭寇荼毒地方啊。” 徐阶大吃一惊,不由自主望向严嵩,严嵩怎么会说这样的话?自己就算不替张经说话,也不能凭空构陷张经不作为啊。严嵩为何如此笃定,自己一定会站在他那一边? 而且,徐阶自入内阁起,小心谨慎侍奉严嵩,严嵩的话很少违背——但这不代表严嵩可以替他做主。在皇帝面前,严嵩说徐阶是松江人,松江人都怨恨张经,不信你问徐阶。他若是承认了,岂不是以后都不用面见皇帝,严嵩就可以代表他的意思了。 但他刚要张口否认,却见嘉靖帝案前那本奏疏上,有鲜红的朱批字迹——经欺诞不忠,闻文华劾,方一战! 像一盆冷雪从他头上倒了下来,徐阶浑身一个激灵。 皇上真的信了赵文华,认为张经不忠! 那朱批就在眼前,即使他飞快地挪开了眼神,但字迹仍然挥之不去,他实在是想不通赵文华的奏疏究竟哪一条说进了皇上心里,但他已经知道了结果,那就是张经完蛋了,尽管他刚刚取得了大捷,但依然免不了朱纨那样的命运! 他终于知道严嵩为什么笃定自己不会替张经喊冤了,不错,尽管徐阶和李默交好,对于李默推荐的张经,徐阶自然希望他能坐稳江南总督的位置。但一旦皇帝下定决心要拿掉张经,他不可能冒着和皇帝心意相悖的危险,替盟友说话!因为看到张经,他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夏言,想到了曾铣! 夏言曾铣就是前车之鉴,两人的复套之议即使不说是完全正确,却也不至于给他们召来杀身之祸,但九五之尊的帝王认为他们错了,即使天下都认为他们是被冤枉的,但依然挽救不了被弃市、被腰斩的命运! 徐阶永远忘不了那风雨如晦的夜晚,忘不了那惊风骤雨的落败!人头落地的场景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脑海中,他感觉自己身体里也有一部分,也被那柄杀死夏言的屠刀割走了!他无比清楚一点——他不能是那个下场,只要不是那个下场,什么原则,什么坚持,他都可以放弃。 何况张经只不过是盟友李默的人,又不是他徐阶的人——徐阶这么安慰自己,然而他不肯承认如果张经是自己的人,在这一刻,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。 “臣……老家松江府,”徐阶听到自己的声音:“数次被倭寇兵临城下,城中旦夕戒惧,惶恐不知所措,是盼着总督能尽快剿灭倭寇,但听闻张经以广西狼兵未至为由,任由倭寇饱掠而去,因故颇有怨言。” 他不会陪着张经去死的,活下去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。徐阶这样麻痹自己,他知道自己这么说,会中皇上的心意,但也中了严嵩的圈套。徐阶在关键时候,背弃了李默这个盟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