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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孤旅 (第2/4页)
糊,好似走进了一个迷离飘忽的梦境。 这是一个极黯淡的梦境,这里面的所有人,影影绰绰,若隐若现,就连萧长陵自己的肉体与魂魄,此刻也幻化成了一抹虚影,混沌于无尽的黑暗之中,在模糊与明晰的分界线间来回游弋;朦胧的月光,变幻多端地洒在他英挺的眉宇上,仿若覆上了绵绵不绝的春雪。 萧长陵迎着那一抹微弱的亮光,轻轻闭上了眼睛。 合上眼帘,抗拒微光,仿如那年玉带河畔,四目相对,从此两心相悦。 恍惚之间,萧长陵只觉心头微沉,不知从哪里,刮来凌厉罡风,吹卷得他衣袂胜雪;少顷,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,月光也愈发清湛: 那是大片雪光耀眼,汇聚成了温软起伏的玉龙雪山,深深扎根于天地间;那是茫茫的戈壁大漠,望着漆黑夜色里稀疏暗淡的两三寒星,只为等待被浩浩苍穹覆压;那,又是巍峨壮观的大周上京,刹那变为一道森严的铁壁,直挺挺地矗立在一袭白衣身前,高仰于顶,绝域万里…… 上京,乃是大周帝国的龙脉所在,也是这位靖北统帅出生长大的沃土。这里,本是他的万年归宿,可如今,这座令无数英雄豪杰魂牵梦萦的煌煌帝都,却成为了萧长陵终身挥之不去的梦魇,成为了一代枭雄肝肠寸断的伤心地,更是成为了一座禁锢自己的囚笼。 十一年前,就是在这里,在这座看似金碧辉煌,实则龌龊肮脏至极的皇城深处,葬送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眷恋,断送了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。 从那一天起,那个意气风发的白衣将军,死了。那明亮的笑容,峻秀的身姿,倔强的神情,永远地埋葬于大漠苍穹的滚滚狼烟之中,不见帝都,不见江山,不见来世,不见今生。 自此之后,世间只有靖北之王,再无萧家二郎。 华盖之外,九州天下,曾经令他引以为傲的天家血亲,早已腐朽不堪,化作一具具冢中枯骨。 那一年,永兴六年十二月冬末,远在北部边疆,无数靖北将士,拒敌柔然于云中要塞之外,血流千里,悲兮壮烈…… 与此同时,上京城内,鼓乐盈天,一场皇太子册立以来最华美的帝国婚礼,冲淡了来自北方鏖战的征尘,正在皇太子东宫的弘义殿上,掀起了另一番不见硝烟的腥风血浪。 谢府宗庙,她身穿五重繁复的华裳,宽大云岫逶迤于身后,徐步穿过织锦铺陈的玉阶,在陈郡谢氏历代先祖的挂像前,屏息跪下,双掌交叠,平举齐眉,深深俯首叩拜,眼中噙满绝望的泪水,面容清寒,拜别父母兄弟姊妹。 宫中负责迎亲的鸾车,已经离开宫门,正在驶向谢府的路上,车驾微微摇晃,深繁绣珠的垂帘,隔绝了从外面射入的淡薄阳光。 她端肃地坐于软榻,头颈挺直,手足冰冷,始终保持着这么一副倔傲姿态,头也不回地迈出谢宅,穿过层层廊阁,步上鸾车……直至这一刻,终于只剩她孤身一人了,原本紧绷的全身,仿佛再也不受任何控制。一股冰冷的力量,瞬间贯穿了这个心如死灰的少女,苦苦支撑着她微弱的意志,不至于丧失最后一丝念想。 谢婉心登上鸾车,驶入东宫。 或许,当她坐入鸾车的那一刻,谢家少女的眼角,已经渐渐湿润了起来,她对着山海遥迢,轻轻一挥衣袖。 “二郎,天下之大,你我各据一畔,从此一别两宽,相会无期。” 从此,她不再是少女婉儿,而是大周天子的爱妃——贵妃谢氏。 数月之后,永宁门外,一身白衣战甲的秦王萧长陵,骑着那匹飒露紫,满脸皆是寒意,便是眼睫上也涂上了一抹雪色,嘴唇干皲,眼瞳凌厉,胜雪的戎甲,连人带马,汇聚成了一道雪白的箭羽,爆发出极度狂放的扫荡之势,直直地射了出去。 萧长陵策马离京。 而他的身后,绵绵春雨飘拂而下,十里长亭声颤如雷,大批黑铁如阴翳的靖北骑兵,黑盔玄甲,长枪佩刀,呼啸而过,扬起漫天尘土,卷光一地落叶。